KC's world

无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本性包括那些从小被植入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就算明知道是错误观念，即时反应还是会不自觉地捍卫它，难怪粤语中有句话：三岁定八十。

无业满一年，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未能完全接受这身份，每次被问及工作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回避问题而不敢大方承认，甚至用谎言掩饰……

两周前骑车去Lost World of Tambun时，在门口遇见一位常客大叔，泡脚时就以骑车的话题聊开。聊着聊着，突然被问工作，我下意识地回答电子工程师，结果就需要以更多谎言来掩饰谎言……
做什么工？电子工程师。（过去式）
几点放工？5点。（过去式是5～530pm）
在哪里上班？酱早可以到这里的？附近，放工回家后直接骑车来。（这完全的谎言了）

当天骑车回家的路途中我不断反省，为何自己要撒谎呢？无业很丢脸吗？难道除去工作身份我就什么也不是吗？真正值得羞愧的不是无业，而是不敢有一说一的行为吧？于是我决定隔天要向大叔道歉并说出实情。

隔天，大叔没来，我竟然松了口气？（看来懦弱也是我的本性之一）
再隔天，终于遇到大叔了，但他在与他人聊天，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道歉果然需要很多的勇气，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政府明知错了也不会道歉）
连续几天都找不到机会，却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老幼和尚抱妇女渡河的故事，或许大叔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把答案放心上，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直到某天，终于有机会再与大叔聊天，刚好他问我一周上班几天，我打蛇随棍上地坦诚自己目前无业，并放下心头大石。（说真话果然轻松许多）

连“无业即可耻”这无关痛养的小小观念也无法轻易被打破，更别提那些涉及宗教种族的所谓“敏感”观念了……

对我来说，宗教方面还好，虽然每次填表格都选佛教徒，但从小就不曾很严格地遵守任何条规，因此不会有任何源自宗教的观念约束。我向往自由，只要不会侵犯到我的个人自由，任何宗教自己爱干嘛干嘛去，我没意见。（只是有些条规会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上周马来邻居办入伙聚餐，并邀请我们。为表尊重，爸爸与我特地在大热天中午穿上长裤出席。打招呼握手恭喜献上红包后，排队拿食物。第一盘nasi briyani、第二盘咖喱羊肉！看起来很好吃，眼睛开始发光，并申手拿起勺子。突然被一位服务员阻止，并告诉我有张纸写着“for Muslims only”……

美食当前谁还会去注意牌子啊？我不死心，想告诉对方我不介意，但看到对方似乎很坚持，我只好放弃，去拿其它食物，然后闷闷不乐地找位子坐下用餐……

刚好同桌有一位懂粤语的穆斯林妇女，赶紧向她请教。原来那只羊是选中被牺牲的，念过经，之后骨头需要被回收并埋在某处。我很想说待会儿骨头还给他们，或我只拿没骨头的羊肉？（看来我还是对没吃到羊肉而耿耿于怀啊）

突然想起几年前我在纽西兰时也有遇过类似经历：
当时跟朋友到教堂骗吃（朋友是真的基督教徒，只有我是去骗吃免费午餐）。总不能只是去吃午餐，开餐前到教堂里听教友们分享圣经（我还记得是出埃及记那段），休息期间派曲奇饼，我拿起时被阻止了，原来那是特别准备给受过洗礼的教友而已。

印象中佛教道教兴都教好像都没遇过类似经历，我猜犹太教应该也有类似条规吧，毕竟是同源。宗教与宗教之间的矛盾真难搞啊，或许就像印度电影《PK》形容般，真正的神已经missing了，现实世界中大部分的神代理人都属于wrong number（粤语：搭错线）……

至于种族，一开始我还真没发现自己是中华胶，原因是我非常喜欢各族美食，念大学时期我天天吃马来餐也完全没有任何怨言。直到发现自己会以身为龙的传人而自豪、盲目支持一中原则、凡事都以华人角度优先考量时才惊觉，我可能被洗脑了！

虽然知道这是错误观念，但它已深植脑中并成为了潜意识的自然反应，一不注意就习惯性地显现出来……想改变是有点难了，唯有时常提醒自己遇事要先冷静下来，三思（判断对错）而后行（尽量避免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我们这一代老顽固是很难改变了，如果想让下一代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请父母们尽量避免在孩子面前表露出任何种族主义的行为/语言，并教导孩子们如何正确判断对错，也许还有点希望。

扯远了，回到无业。无惊无险虚度了无业的一年，明年要更坦荡荡地当个无业＋游民。嗯，四月中追光之旅回来后要立即重启环西马半岛的骑行之旅，当个真正的游民。

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又到了妈妈的生日，可惜这一次，妈妈不在了……

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去年妈妈生日的回忆，却徒劳无功。也对啦，庆生一向不属于我家的传统。印象中我应该有提议出门吃一餐当庆祝，但一如所料妈妈立即摇头否决。原本打算学小孩吵买玩具时的惯用手段——磨地来情绪勒索让妈妈就范，但最终还是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估计妈妈也不会理会我的表演）而放弃执行，只把计划说出来逗妈妈一笑。没记错的话最后妹妹应该有买蛋糕回家吧。

不知不觉妈妈已经离开超过半年了，而我却没有真正为她的离去而落泪。也不是说这半年来都不曾流泪（我并非有泪不轻弹之人，也不认为男人哭很丢脸），随便看戏看书也会被感动得眼泪决堤，但就是不懂为何面对自己的亲人离世却哭不出来，也许我的泪腺需要特定催化剂才能正常发挥作用？

记得上个月在内观课程中的某次静坐时（我应该以平静平等的心去观察身体各处的感受，如果警觉自己走神了就必须让注意力回到呼吸上，心定了才再次去观察感受），脑中突然浮现妈妈生前的点滴，并反省过去的自己在与妈妈相处时是否可以做得更好？想着想着，突然感受到左前额上方有剧烈的跳动。越深入反省，跳动感越激烈！这感受越激烈，我越无法自拔地陷入反省漩涡中……(事后回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还好及时想起平等心，立即把注意力拉回到呼吸上，跳动感才渐渐平息，但心已无法定下来，我只能一直观察呼吸直到经声响起（一小时静坐结束）。张开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到双眼湿润（我想那催化剂一定是来自保持单盘坐姿一小时中显现在腰背部的疼痛感）……

妈妈在世时，我真的有尽孝吗？

妈妈不赞成我辞职，我还是辞了。
妈妈不赞成我骑行环西马半岛，我还是去了。
妈妈希望我娶妻生子，我只好把寂寞与自由介绍给她……

想起来还满搞笑的，妈妈二度中风跌伤腰骨后行动不便口齿不清，渐渐连说话也懒惰了，最后只靠身体语言沟通，每次问她问题她总是机械式地摇头。
想去哪里吗？摇头。
想吃什么吗？摇头。
有什么想做？摇头。
某次为了确定妈妈不是只会摇头，我自己挖坑地问她：要喝‘新抱’茶吗？妈妈竟然兴奋地点头！

抱歉啊妈妈，让你失望了。我连好儿子这个角色都当不好，哪有能力去当好丈夫好父亲呢？总不能为了孝顺你而害人害己吧？请原谅我的自私。

每次出现这类愧疚感，脑中总会浮现以下故事来自我安慰：
老和尚和小和尚来到河边，一位妇女要过河，老和尚就抱妇女过河，然后和小和尚继续上路。小和尚感到困惑，终于忍不住问老和尚：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什么师傅刚才抱妇女过河呢？老和尚答：我都已经把她放下了，为何你还抱着“它”呢？

以妈妈的性格，她不可能会放在心上，那么我又何必继续抱着它呢？学会放下吧。

再来一则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事：
《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曾在一场超度会中与少林方丈的对话。
张无忌：人死之后，是否真有鬼魂？
空闻：幽冥之事，实所难言。
张无忌：然则方丈何以虔诚行法，超度幽魂？
空闻道：善哉，善哉！幽魂不须超度。人死业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家行法，乃在求生人心之所安，超度的乃是活人。

人死灯灭，我还不能完全坚信死后世界的存在，因此认为人死后的一切仪式都只是为活人而进行的。就像这篇文章，妈妈未必能看到，写出来多半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已。

妈妈，生日快乐。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不必再担心我们了。就算偶尔遭遇不顺利，这也是我们自己的人生课题，我相信我们有能力自己解决，这都是你教导有方的功劳，谢谢你。最后，虽然我常说这个世界已越来越不适合人类生活，但我很庆幸自己出生在小孩还能自由自在到处乱跑接触大自然的80年代乡下，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永远爱你。